上无片瓦，下无立锥之地。提起当年分家的情形，母亲还是喜欢用这样悲怆意味特别重的词语。其实东西还是有一些的，有三只土瓷大碗，其中一只给碗钉固定着，已经补了二回，还有一床棉絮。爷爷当年绝对没有想过自食其力才能够真正带给人无限的创造力，他在母亲的哭泣声中把门咣当一声狠狠地关上就是证明，虽然父亲也在挣钱，但是颇有些杯水车薪的意思。大家庭里的人实在太多，爷爷受不了被饥饿注视的目光。

处在困境的边缘徘徊，父母亲开始白手起家的日子，在困境里逢山开路，遇水搭桥，任何挫折都没有成为他们怠惰的理由。

我家就在这样的情形下开始了第一次建房。我无力参与其中，甚至我的记忆也不曾参与进去，只记得母亲常提起我那时候的不懂事，常在大人整治土坯砖最繁忙的时候哇哇大哭，连两个大不了我多少的姐姐都伺候不了，于是母亲不得不一趟又一趟地抱起我来，次数多了，也就常有顾不上洗手来**抚我的时候，这也就成了一家人笑我总是长不白净的原因。每当此时，我总是能够发现父母亲发自心底的快慰。他们绝没有以我肤黑为乐的意思，能在子女的成长轨迹中发现自己投入了足够的辛苦劳顿，这才是父母亲开心的理由。

尽管我能够捕捉到父母岁月的褶皱里掩藏的快乐，但我却无法真正进入笑容背后，毕竟，父母亲一身的操持置换成我去亲历，无法想象我会在哪个节点上崩溃。

在父亲现在的计算方式里，并没有将第一次用土坯砖垒起来的住所看作房子。而我也不记得那次修房的过程，但我清晰地记得那土坯房的倒掉。那天是星期六，中午，父亲骑着他那辆保养得特好的自行车从外地回家，照例会带上一斤肉，我们姐弟三人挤在温暖的灶膛前，费尽心思地照看着火候，彼此眼里都流露着馋涎欲滴的激动。那个时候，真不知道对于亲情和美味，我期盼什么多一点。但这些都来不及思考，坐在秋季里的阳光能够照射得到的庭院里，父亲刚给我的土碗里挟了一块瘦肉，那房子就轰然倒塌了。

我至今都没有闹明白那房子倒掉的理由，那餐美味也在卷地而起的尘土中失去了期待的味道。我们只期待能够有自己的房子。父亲多方筹措，房子有了，是三间敞亮的泥墙房子，随着樁土汉子一声声高吭的号子，父亲最心爱的自行车也托人卖掉了。我无法细数多少次星星还在疲惫地等待阳光将它们淡去，父亲就轻轻地拨开门闩，背上三口趁着星期天赶制的笨重木箱，步行百里地卖掉后再转折十里去上班。

母亲也没有闲着，背着比他身体还高的背篓进山捡柴，养食量特大的白鹅，伺弄最会下崽儿的黑猪，反正什么累什么能赚钱就做什么，那时候，我还是个胆儿忒小的孩子，盛夏的午后，一觉醒来，屋子空空落落，只有我惊惶地唤母亲的回音，于是光着脚丫，拖着眼泪鼻涕，满世界去找母亲。后来，找出经验了，母亲准在深沟高垄的苕地间，或者是在能把肉拉出口子来的玉米林里。我从来没有怪怨母亲，那个时候，我已经朦朦胧胧地明白，一家五口的生计可不是闹着玩儿的。

过日子就像坐车，身前的事情不断地成为身后的记忆。我有了正式的工作，家里人觉得泥墙小屋不足以让我找到一个像样的老婆，于是就有了第二次建房计划。父亲找我进行了一次他认为