余向红

我刚参加工作时，在一所乡村小学教书。工作不久，我代表学校参加乡里组织的一次语文教学比武。去之前，听人说另一所村小有位女教师非常有实力，虽然她只是名代课人员。

活动中，我特别注意了那位女教师。她30多岁，个子很小，样子非常普通。她讲的是三年级的一节语文课。就课本身的设计来说，我个人觉得不及我想象得好，但这位老师在课堂上的肢体语言，却成为我后来教学生涯的一个标杆。有两个细节，让我至今记忆犹新。

上课时，有一个男生听讲注意力不集中，不停地在下面做小动作。因为动作频繁而且幅度大，后面聽课的老师也都看得到。作为讲课的老师，我想她不会看不到并且无动于衷。果然，她开始“处理”这个坐不住的孩子：她拿着书边走边讲，走到这个正在扯旁边同学头发的男生身边，高高举起了手，似乎要打下去。我当时眼一闭，心想：“糟糕!她忍不住了。”那个男生也缩着脖子，准备接受老师的惩罚。而让我意外的是，当她的手落下时，不是一个或轻或重的耳光，而是一个停留了片刻的抚摸——她什么也没说，只是摸着那个孩子的头，跟他进行了短暂的目光交流，脸上还带着微笑。这节课剩下的时间里，那个男生再也没有走神，而且表现出异常的积极与兴奋。

这举起的巴掌、落下的抚摸，已经让我在瞬间对这位老师刮目相看了，而在这节课快要结束时，她再次征服了我。

在课文主体部分学习结束后，她指导学生朗读。有一个小姑娘读得特别好，声情并茂。这位老师在听完后，没有如其他老师常做的那样，给孩子掌声、赞美或者小红花、小文具之类的奖励。她什么也没说，脸上带着赞赏的表情走下讲台，走到那个小姑娘身边，微微弯下腰，看着她的眼睛说：“怎么办呢?你读得这么好，可是老师却没有带奖品来，我抱你一下好不好?”——哇，真是让人意外的举动!小姑娘很害羞地点点头，那种从内心焕发出来的喜悦在她的小脸上花一样地绽放。这个老师张开双臂轻轻地拥抱了这个孩子。当时，教室里的其他学生和听课的老师，都不由自主地鼓起了掌。

那次教学比武的结果，获得第一名的是我，但我深知那是教学技术的胜利。很多年后，没有人会记得我的那节课，甚至连自己都忘了讲的是什么。但是，我却始终没有忘记那位女教师举起的手掌和落下的抚摸，没有忘记她用一个拥抱赞美自己的学生，没有忘记在教学技术之外还有教育的艺术。

那些个孩子，也会记得吧?

(摘自《中国教育报》2010.6.4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