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姐，你中午有事吗？咱妈包了饺子，问你回不回来吃？”临近中午下班，我接到了弟弟“约饭”的电话。

“啥馅的啊？”

“好像是她去摘的啥野菜，反正是素馅。”

“中，我知道了！下班就去！”

妈妈的饺子包得又快又好，皮薄馅多，是我们姐弟三个总也学不会的技艺。这么多年以来，妈妈做的饺子馅一变再变，我们吃饺子的满足感，却始终都没有变过。

小时候，家里要供姐弟三个人一起读书，很是拮据，逢年过节买了肉，妈妈都会包了饺子为我们打牙祭。记忆里，妈妈经常是打了井水，洗两个脆生生的白萝卜，拿菜刀一片片切了，偶尔还会塞给我们一片，笑着问我们，甜不甜？怎么不甜呢，切成薄片的白萝卜还微微渗透着透明的汁液，咬一口，水灵灵，又脆又甜，还带着少许的辣，那种鲜嫩的口感在童年里甚至比水果还要美味。切好的萝卜片用水煮透，再用细纱布用力挤干了水分，晾凉了，切成细细的丝，和着剁碎的猪肉一起搅拌，加人各式调料，单单是饺子馅的香味就能勾起我们肚子里的馋虫，直流口水。看着我们巴望的眼神，妈妈总是一副忍不住想笑的样子，却又轻轻叹了一口气，红了眼睛。

后来，我们姐弟慢慢长大，陆陆续续参加了工作，各奔东西、聚少离多，每到我们姐弟齐齐在家的时候，妈妈总要换着花样为我们包饺子，猪肉馅时不时会换成羊肉馅，萝卜渐渐被其他五花八门的蔬菜所替代，芹菜、莲藕、木耳、茴香等等。偶尔也会听到妈妈半是抱怨半是炫耀地说，你们选的这菜，做饺子馅太麻烦了，要不是我想法子又怎样怎样，饺子馅肯定都做不成。然后顺带问我们，快尝尝，比外面饺子店里卖的咋样？我们姐弟自然是一顿花式夸赞，直言妈妈你的手艺要是去开店肯定天天爆满。妈妈乐得不行，还略带惋惜地说，可惜我现在干不动了，也没个帮手，不然说不定还能去开个店。我们姐弟便又是一阵乐，劝妈妈安心在家养老。

再后来，妈妈变成了外婆，变成了奶奶，包饺子的花样又换了。饺子馅分两份，一份“无添加”，花椒、大料、味精等等一律不放，只放了盐；一份“浓香版”，色色调料十足。包的饺子也是两份，一份圆滚滚的大饺子，一份拇指肚大的“迷你”饺子。儿子看看我的碗，又看看自己的，惊奇地对着哥哥姐姐说：“你们看！妈妈是大人，吃大饺子，我们是小人，吃小饺子！”三代齐聚，其乐融融，妈妈再也不提当初想要去开店的事，只是絮絮叨叨向我们叮嘱该怎么给孩子们做吃食、怎么照料他们。

一转眼，我已年过三十，妈妈也已到了六十岁的花甲之年。早年生活的艰辛在她身上留下了抹不去的印记，头痛、失眠、双腿风湿，大大小小的病痛时常萦绕不去。我们都劝她平时多放松心情，散散步、跳跳舞，锻炼锻炼身体。妈妈如今倒是很愿意听我们姐弟的建议，连平时做饭都改用了植物油，肥腻的猪肉改换成鸡肉、鱼肉，包的饺子自然也和往年都不同，变成了素馅。为此，妈妈专门寻了县城周边的山坡野地，时不时就会采了各样时鲜的野菜回来，洗净切碎，拌了炒鸡蛋，些许滴上几滴香油，就是一顿清香满口、低脂养身的家常饺子。若是采得多了，就仔细晾干或者冷冻，方便过季的时候仍能让我们吃到原汁原味的野菜饺子。她自己也经常感慨，“小时候包饺子恨不能全放肉，一点萝卜都不加，让你们吃点好的。没想到现在都不嫌肉馅饺子太腻，反倒开始吃素饺子了。”每到这时，照例还要提一下我们小时候吃的饺子“都是萝卜，一个饺子里也就多少有点肉花”。

如今，吃着妈妈包的饺子，听着她从自己小时候讲到我们现在，我总是容易想起幼年时，妈妈在灶前用笊篱捞起白生生的饺子，小小个头的我早早就举起了饭碗，透过炉灶上升腾的水汽，大声跟妈妈说，“我今天能吃两碗饺子！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