路(小说)
路(小说)
我从老家扫墓回到京城,已有几个月了。按说家门前那条老大难的山路,也该修起来了吧?
此时,我很想打电话问问陈老四,但是,这个电话,我能轻易打的吗?
当时,我可能让陈老四,以及全村人很失望。我这个在他们心目中是大老板、有能耐的北京人,大概已经大打折扣了吧?哪怕过去我对家乡做得再好,就因为这一次,给全砸了。唉,造物弄人,造物弄人!
不过,想想也是。三十多年前,是家乡养育了我,让我这个穷苦人家的孩子能够免费上小学、中学,幸逢国家恢复高考,我才有机会上大学;又遇上大学生毕业包分配,我被分配到做梦都想、却没想到会好梦成真的首都工作。在京城,一切关系国计民生的信息、资源、政策等,可以优先惠及市民。我没有辜负得天独厚的地理优势给予的恩赐,应时而动,率先下海。在国企摸爬滚打,练就一身真本领之后,带着市场资源,卷走企业部分资产,创办了私营企业,经过多年打拼,才成为今天的亿万富翁。甭说在家乡,就是在京城,我也是上眼的。
回想自己走过的路,比起儿时同学思嘉来,实在要幸运得多,与当今的新生代相比也有许多坐享其成的成分。饮水思源,知恩图报。我悔不该不久前回家扫墓。现在想想湾里人对思嘉的议论,我觉得他们其实是在指桑骂槐。而我,当时竟振振有词,附和非议。哈哈,道人易,自知难。假如我和思嘉对换,真难说今日谁是英雄,谁是狗熊的了。一个人的成功、成就,有时外因比内因更重要,机会的有无与能否把握比自身的能耐大小与学识高低更具决定性。
一个闷热开始袭扰身心的下午,我忙完手头的事务,一股清闲感让我躺在老板椅上,闭目养神。然而,诸如此类的幻影如同不速之客闯进我的眼前,我的心空荡荡的如冬日的天空,忽而又有些阴雨的气息。窗外,阳光是那样的白,与正午时没有丝毫改变。
哦,哦,我知道了。是不是清明节回老家的一些事情,让我放不下呢?我没有必要这样纠结的了。我离开老家已有几个月了,我回老家也是一年最多一次的,在那里也呆不了几个小时的。何况原本就不是我的本意呢?我总想这样安慰自己,解脱自己。但是,仿佛在大庭广众之下,我被领导点名批评而无地自容,我觉得我的自尊心受到有生以来最大的侮辱。我的脸发烫,就像一个春风得意的政治家在发表演讲,突然说错一个日常词汇而引起全场骚动一样,我是那般狼狈不堪。我用手摸了摸滚烫的脸,我感觉我的脸在变形,在流泪。我从抽屉拿出镜子,我真的在哭,泪如泉涌;我的脸变得如此陌生,就跟那个遭村里人唾弃的思嘉的脸一样。我赶紧拿开镜子,像一名战败的将军那样垂头丧气……
我家的老屋在一座大山的半山腰上,可谓山高路险白云低。从县城到村,有一条沿河柏油公路。路的一边是潺潺流动的清澈河水,一边是平坦宽阔的金黄抑或绿油油的良田,风景怡人。从村前的河边公路下车,原来仅有一条羊肠小路,可以到老屋,但必须赶五六里山路。十年前,村里修了一条简易土路到村部。如果开车回家,车子可以开到村部,再步行三里多的山路,才可以到老家。这两年,国家大力扶持农村水、电、路的建设,村里对原先修好的土路进行了硬化,给村里人的出行带来了更大的方便。与此同时,也给没有乡村道路的村民带来了心理落差。尤其是从山上搬迁到河边居住,田地仍留在山上的农民,对村干部的修路决定颇有微词,期盼村里把路修到山上。村干部不是不理解这些村民的意愿,从村部再往上修路谈何容易?
村部到河边公路虽说逶迤,但算平坦。大山的风景是好,但交通不便。所以,农民富有后,陆续下山建房。河边建有新房的农户,除非中午在山上干活累了,做个小憩之地,或者家里死了人需要停柩而派上用场,平时在老屋再没有住上一宿,但是他们谁也不愿拆掉老屋,而且每年要对老屋的屋顶、水沟进行一次检修。
现在仍然住在山上的,不过六七户人家。他们是些上了年纪的农民,子女要么在外工作,要么在外打工。他们恋旧情结如泥土一样淳厚,而且随着岁月的苍老而愈浓。
我每次回家,也舍不得离开老家。每走一步,我都不自主地回味童年。每看一眼眼前的景物,心情仿佛在云笼雾绕的青山绿水中洗过一样,我的飘泊之心由此宁静,不禁敞开胸襟,猛吸一口山里的清新空气,好像要将家乡的原味十足之美一口吞进心房,带回都市,慢慢品味。
是啊,置身白云飘荡、云蒸霞蔚的老屋前,我忘却了烦恼、劳累与精神的空虚。我想到了要将老屋翻新,将老家作为精神家园,情感的避暑山庄。我也一时间理解了几个不愿下山的老农之举。再繁华的都市,再富有的生活,总是无根的第二家园;唯有故乡,唯有天然的山村才是人生最好的栖息之地。然而,这里交通闭塞,对人生而言,也不是完美的。我们享受自然恩赐的同时,也有社会赋予自身的身外之物。我也曾萌生过修路的念头,可是马上被现在的老婆否定了。
原配因为不满我在外养情人,但她又不能为我生下一个做种的。许多事到了不言自明、生米煮成熟饭的地步,我们好说好散,离了。我自从和现在的老婆结婚后,往日在家里的威严锐减了大半。老男少妇,实在硬不起来!我在家遇事不得不听她的。
现在的老婆是外地人,对我的故乡难有多少感情的。她也很少来我老家。一次,我向她谈起对家乡的感情时,顺口说出想把老屋翻新的话。
她质问我,那山旮旯鬼都不想住,你还跑去干啥?
我说,如果修一条水泥路到门前,肯定有人愿意回去住的。你也看到了,我们那山长年白云缭绕,门前茂林修竹的。你那天站在门前的山岗上,就像仙女下凡。
老婆愠怒的脸上露出太阳,“咯咯”笑道,你就是这张臭嘴巴会逗人!但是,我观察过,要是修路,不说资金难,就是做路旁农户的思想工作也难。
你是说刘大姐吗?我明知故问。
那天,我们回家扫墓,路过湾前刘大姐的门口。六十开外的刘大姐,佝偻着矮小的身子,见到我们,大声叫住我——“春峰!”
我原以为她要跟我拉家常。没想到,她跟我说起,湾里有人提议要凑份子修路的事。
她说,修路可以,但她没有儿子,女儿出嫁了,没有义务出钱。
我见她黧黑的脸上比去年见到时,又多了些沧桑感。
她凑近我,低声说,她家的田埂总被湾里的陈老四当路走,现在走成了一条两尺宽的路,而且故意越踩越宽,给她家的田块减少了不少。
我说,你可以找他好好说嘛。
刘大姐转身看了看后面,颤悠悠地道,我们不是没说。他不理不说,说多了,还打人啦!
我知道陈老四仗着有好几个儿子,横行霸道惯了,跟他说是对牛弹琴,但我回家少,他每次对我是特别客气的。我不便管这些闲事,便说,你找小组或村里了吗?
一旁的老婆拉着我的手,示意走开。
刘大姐仍不罢休,嚷道,村里要是真想把路修上来,不解决陈老四霸占我家田埂的事,我是不会允许修路的!别以为我们老实人、没儿子的人好欺侮!
我第一次看见善良、老实的刘大姐在我面前发这么大的脾气。我不好说什么,继续赶路。
老婆打断我的回忆,又说,从村部到老屋看似只有一里多路,但修路时要凿山填壑,迁坟占地,砌石围栏,七弯八拐的至少也得修三四里。你说,麻烦不麻烦?你一年顶多回家一次,何必要葫芦挂在墙上放到脖子上呢?
但你没看到,湾里人的眼睛都看着我的吗?他们一时指望不上村里,就想打我的主意。也许村里原本知道有我和思嘉两个大老板,修路用不着村里操心,有意把这段路放着不修。
我说这些乡巴佬呀,好事怎么总不想到你,摊上出钱就觉得你是大慈善家了?老婆的两腮鼓鼓的,脸也胀得通红。不客气地说,你别把我当成你原来那个老大嫂,想怎么糊弄就怎么糊弄,你答应我把别克换宝马,么时兑现?想耍大方,修路,先把我的别墅、车子换了再说!
老婆息怒,听你的就是!我连忙赔笑道。
她得意地一扬眉,抿嘴道,至于对待你老家,我看,你像过去那样做就行。
我明白她的意思。
是的,过去,我对家乡来的,尤其是本村的村干部、儿时的同学、亲友,是热情接待的。譬如,开车陪同他们参观十三陵、登八达岭长城、游故宫,请他们吃一顿北京烤鸭。走时送上一份北京果脯。倘若遇上 高中 老师或是县乡领导来,我会请他们进星级饭店,好好开开眼界。不过,饭后,由老婆买单,拿到她所在单位报销。老婆嫁给我后,被我找人进了一家国企负责财务,偶尔也能插进公款吃喝里报销。回老家时,我不是见人递给京烟,就是给北京果脯,遇上小孩还给上二十、三十元不等的红包。不像思嘉那样吝啬,不讲人情世故。
我想,应该说是问心无愧的罢。
所以,每次回家,县乡领导只要一听说我回了,便将一切应酬抛置一边,赶过来陪我。村里和湾里的亲友也是鞍前马后伺候,有时为了能请我吃饭,他们邻里乡亲为了谁先请而闹起意见来。
这次回家,我没有惊动县乡领导。村里干部主动联系我才得知我要回家的消息。他们在河边公路旁,等到了我。
村支书问我,是先歇脚吃完午饭,再上山扫墓,还是扫完墓后再下山吃饭?
我说,你们就不用费心了,我直接上山。下午下来后,直接赶回去了。最近事情很多。如到北京,再叙。
他拗不过我,颇感失望地说,下午再联系。并告诉我,车子不必停在村部,
路(小说)
本文2014-03-03 10:06:47发表“征文作品”栏目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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